黄昏。
傍晚的下民区看起来远比白天有活力，至少街道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。
几辆下民区罕见的马车飞驰在不算宽敞的街道上，驾车的车夫甩着鞭子，破口大骂，丝毫没有要减速的意思，路过的百姓都纷纷躲到路边，唯恐避之不及。顿时，街道乱成一团。等马车过去，余下一片狼藉：几个竹筐被马蹄踢翻，里面的水果滚落出来，又被车轮碾压了过去。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妇人大哭着跌坐在地上，周遭的人满脸冷漠，甚至大多还低下身子，光明正大地捡起那些还算完整的塞进怀里。
各扫自家门前雪，莫管他人瓦上霜。
沐寒站在酒馆二楼窗前，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一幕。等到那老妇人自己站起来，费力弯腰将地上那些剩下的水果捡起来装进筐里，蹒跚着离开，这才收回目光。
灵玖站在沐寒身后已经有一会了，也看到街道上发生的一幕，不过他没什么反应，毕竟这样的事情在下民区比比皆是，早已习惯了。
那几辆马车里坐着的，多半是内城的人。至于内城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，其实也很好解释。
下民区可不只是简简单单的贫民聚集地而已，这里少有内城衙门的捕手，甚至巡逻的士卒都不愿在这里多呆，往往只是在主干路上张望几下便应付了事，因此许多城中禁止的灰黑色生意都在这种藏污纳垢的地方发展起来，成了贵族源源不断的财路。
沐寒吐出一口气，回过头，“怎么了？”
“没什么”，灵玖有些无奈道：“小姐把我赶上来了，说要在楼下招待客人，您不去管管她吗？”
“没关系，就由她……”
“啪”，沐寒话还没说完，突然听见瓷碗碎裂的声音。
二人对视一眼，忙向楼下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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酒馆一楼，一袭青裙的沐汐呆呆地立在柜台前，脚边是一地的碎瓷片。她眉眼低垂，身子微微颤抖，一双素手死死攥住裙摆，骨节略微发白。在她面前站着一个满脸横肉的粗犷汉子，身着玄色捕手差服，腰配一把制式长刀，指着沐汐破口大骂。
“贱民就是贱民，本官叫你过来陪酒，那是抬举你，你要是不识好歹，信不信明日本官就抄了你这破酒馆！”那汉子骂的唾沫横飞，眼中的轻视与欲望毫不掩饰，盯着少女上下打量，“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，过来服侍本官，陪本官喝杯酒，这事就算过去了，要不然，本官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！”
沐汐贝齿轻咬朱唇，依旧低着头一动不动，任由那汉子在那里叫骂。
周围的酒客看着眼前的一幕面面相觑，交头接耳小声议论。留风酒馆的规矩他们是知道的，不过在内城官老爷面前，那规矩还有几分约束力？
那汉子看沐汐半天不吭声，似乎是觉得拂了面子，顿时恼羞成怒。往日里在内城，他若是看上哪个女子，直接叫来便是，想如何便如何，没有敢反抗的。可在这外城，竟然有人当众让他难堪，而且还是一个区区下民区的贱民，。
“贱民，真当本官好说话，给脸不要脸是不是？”，说着，那汉子突然抬手，一巴掌向沐汐扇去。
“住手！”，酒馆门外传来一声娇呵，但却为时已晚，那汉子的巴掌已经扇了过去。
巴掌声并未出现。两道身影出现在沐汐面前，一个黑发俊朗的青年单手握住那汉子手腕，另一只手握紧成拳，向着那汉子腹部轰去；另一个银发白衣，张开手臂护在沐汐身前，死死盯着那汉子，眼中满是杀意。
沐寒的拳头毫不留情地砸在汉子身上，那汉子顿时睁大双眼，身体不受控制的朝酒馆门口的方向倒飞出去，一口血哇的一下喷了出来。
酒馆门口站着一队人马，为首的是一名精瘦老者和一个红裙女子。见到被轰飞的人影，那老者眼中有精光流转，伸手顺势搭在汉子的后心，借力化力，将那汉子接下。此时那汉子早已没了嚣张跋扈的姿态，精神萎靡，又是呕出一口血后便陷入昏迷。
沐寒没有管那汉子以及门口的人，而是转身走向了沐汐。灵玖闪到一侧，不知何时手里反握着一把匕首，依旧警戒着看向门口的众人。酒馆里的酒客看着眼前这一幕，想离开酒馆可门口又被人挡住了，留在这里又怕被误伤，都是有些坐立不安，在心里不停问候那汉子的家人。
“别怕，有哥在呢”，沐寒走到沐汐身边，半跪在地上，揉了揉她的头发，柔声道。
沐汐眼眶有些红，好看的琼鼻抽了抽，点了点头，接着捏着沐寒的衣角不松手，显然是有些吓到了。她从小就待在酒馆里，留风酒馆的凶名让不常来的酒客几乎不敢接近她，而那些熟客也都是沐寒的朋友，对沐汐都是爱护有加，因此沐汐很少接触生人，更别提遭遇今天这样的事了。
沐寒拉着沐汐的手，走到酒馆中间抱拳，“各位对不住，今天酒馆临时歇业，大家都散了吧。酒钱就当是我给诸位的赔礼，诸位明日再来。”
满屋子的酒客顿时松了口气，纷纷掏出酒钱扣在碗下，几个常客还对着沐寒抱了抱拳，这才离开酒馆。酒馆门口的一群人默不作声，侧过身形让酒客们离开。
那个平时笑眯眯一发狠就把人打吐血的清秀少年虽说是赔罪，可却没有人敢不付钱的，甚至还多付了许多。毕竟谁也不知道沐寒会不会迁怒他们，追究他们没有提前阻止那汉子。
看着酒客们都离开了，沐寒走到门口一行人前。沐汐依旧拉着沐寒的衣角，躲在他身后，露出一个小脑袋偷看众人，眼中那害怕的神情已然消散大半。
“柳老，您来了”，沐寒冲着那名老者微微欠身，“刚才妹妹险些受辱，当哥哥的多少急了一些，冲撞波及到了您，还望恕罪。”
“无妨无妨”，老者笑笑，没有过多提及此事，轻飘飘转移了话题，“我们进去说话，好久没尝到小寒你的桂花酒了，多少有些馋了。”
沐寒点点头，没有多说什么，也没再看那个已经晕死过去的汉子，摆出一个请的姿势，引着那老者和红裙女子向着二楼的雅间走去。红裙女子向身后使了个眼色，那群身穿与那汉子一样差服的捕手会意，没有跟上去，目送几人离开后，拿出绳子给地上的同僚捆了个结结实实，守在门口静静等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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